视障人群也可以直播用抖音
他希望这些平台上的内容,在各种场景下,能够实现多模态的信息传达和交互,让用户能够根据自身需求来切换模态。在此基础上,再去推动无障碍的设计贯穿内容的创作分发和互动,这样一来,不仅能够造福障碍群体,也能够照顾到普通群体在障碍场景下的需求。
「看看这个烤鸭,它外焦里嫩,现在下单还有优惠!」
盛先生「听着」手机中主播卖力的吆喝,轻点两下屏幕,成功下单。
对于很多人来说,这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、通过直播带货「剁手」的经历。但是,对于以盛先生为代表的视障群体来说,这样「轻松」的使用场景,曾经是奢望。
曾经,盲人按摩师盛先生生活在只有光影的世界,不能看报纸,没机会看电视,信息来源匮乏,至于娱乐?更是少的可怜,只有收音机陪着他了解世界。很多时候,他感受到一种与世界脱节的无力感。
最开始的改变,来自大洋彼岸的硅谷。
2010 年左右,盛用起了苹果手机,其 iOS 自带的 Voiceover 旁白功能让他离网络越来越近。但那些年,国内公司的许多软件,还没有考虑信息无障碍,视障用户使用起来并不便利。
微信也是在 2013 年左右,在视障群体向苹果公司求助,后者跟腾讯协调过后,进行的相应改造。抖音如今也已经进行了包含短视频信息流、消息、个人中心、直播、电商等模块的无障碍适配工作,让视障群体能够更自如使用。
而在这一切背后,则是国内互联网公司对于障碍用户不断的理解,并因此而改造产品的进程。
01 误解与理解
和大部分人一样,李楷兴原先不理解,既然视障人群看不到,为什么还会使用抖音、西瓜这些「用来观看」的视频产品。
作为字节跳动产品团队的一员,李楷兴在与视障群体的进一步接触过程中,逐渐意识到,视障人群是在把抖音、西瓜视频这些产品当广播电台在用——对处于模糊光影或者黑暗中的障碍人士来说,它们是一种陪伴式的存在。
视障用户在每天开始做事前,会把抖音的直播打开,边做边听,一听就是五六个小时,时间很热闹地就过去了。
李楷兴有空时会去盲人按摩店,说是按摩放松,但更像是做市场调研。有时店里似乎生意一般,他就想,没有客人的时候,盲人按摩师傅会干什么?师傅打开手机给他看安装的西瓜视频,无聊会时在上面看带旁白解说的无障碍电影。
先天性失明的杨青风,每天都会打开今日头条,在无障碍模式下「看」一两个小时的新闻。
这半年来他感受到的一个变化是,头条在产品无障碍上更友好了。他可以在看视频时自由拉进度,随时开关,不再像其他时候,在用一些没有焦点,对读屏软件不友好的视频产品时,想要关掉打开的视频,还得劳烦他人帮他关闭。
很多人误会盲人不看视频,觉得视障人士跟互联网或者跟视觉类产品没什么关系,但其实视频软件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社交工具。
「你说你要是发个图片晒朋友圈,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干嘛,但是你要发个抖音,我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。」杨说道。
另一种误解可能更为常见。几乎所有新认识的友人,都会给杨青风发语音打招呼,可能觉得这样对于看不到文字的他们更友好。但事实上,对于经过读屏软件训练的盲人而言,「听」文字要比听语音更为高效,效率至少提高三倍以上。
在大众中常见的误解,基本也映射在公司对产品无障碍的改造中。某些银行曾经推出手机版 App 的无障碍版本,却仅仅是将吃喝玩乐、饭票等诸多功能阉割掉而已,而不是针对这些功能做出无障碍改造方便相应人群使用。
更多的不便体现在日常生活里。很多次,盛先生打开某买菜应用的页面,操作常失去焦点,想买的东西根本没法加进购物车。
程序语言中所谓的焦点,在 Windows 应用无障碍开发指南中的解释即为关注的区域,指在光标当前被激活的位置,是哪个控件被选中可以被操作。比如在文本字段中,当用户想要输入内容时,需要将光标放在该字段的上方点击,以获得焦点。在无障碍模式下,焦点可能会出现重叠、切换顺序无规律等问题,使得用户在操作中有丢失焦点的可能。
他曾经试图向该平台反映情况,然而始终没能得到回应。买药也是一样,有时出门不便,想要从购药平台购买药物,靠自己独自一人总是难以下单成功,总得依赖身边人帮他一把。
在盛先生看来,抖音的体验要相对好一些,无障碍改造时有更新。之前,盛先生想要在直播时读一些留言跟观众互动,但翻看留言多有不便,之后抖音将留言列表进行了排序处理,留言可按照先后顺序直接一条条播放出来,对障碍人士的使用体验更加友好了。
不过依然还是有一些问题存在。购物环节返回的焦点丢失、点开团购图片后关闭页面失败等障碍也依旧存在于抖音,等待着被解决。
02 解决问题的人
为视障人士解决问题不是朝夕之间可以完成的。它需要投入时间,多方协作,也需要视障人士的参与。
视障人士胡友阳如今在抖音集团做无障碍测试工程师,在此之前,他兼职做过硬件测试,做过盲人剧本杀,更多时间里,他也没逃开大多数盲人会做的一项工作——盲人按摩。
今年二月,一个机会来到他面前。两轮面试顺利过关后,他成为了抖音集团信息无障碍测试工程师。
胡友阳读书时学的是工业设计,或多或少地接触过工程测试的内容,但他之所以能够得到工作,多半要靠从 2016 年就开始的自学经历。
自学,说起来也是被逼无奈之举。为了获取信息以及网上购物,他日常会用到不少 App,过程有诸多不便,试图向产品方反应过,然而得到的通常只是「问题已提交,何时解决请等待」。漫长的等待过后,常常是不了了之的结果。他想也许有一天自己可以做那个解决问题的人,于是开始了自学之路。
成为工程师后,胡存格参与到产品无障碍改造工作之中,那些困扰他的问题,比如,图片识别不正确、文字朗读不正常,页面内元素在无障碍模式下不可点击甚至无法感知……等等,他终于有机会亲手推动它们被解决。
正是因为参与其中,他才切身体会到,修复 bug 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容易。改动一行代码,要牵扯到不同的开发人员对不同的模块进行相应的修复。中国的互联网产品,普遍功能很多,界面复杂,所以无障碍改造的成本非常高,抖音也是如此。
就像在抖音应用上,在无障碍模式下,评论编辑框里的文字是无法正常编辑的,直到数个月过去,这一问题才得以解决,视障人士才能够正常地对评论进行编辑。
胡友阳的体会是,要真想把无障碍改造做得特别好,工程量和周期很可能会无限量扩大。除了界面复杂以外,与上百个研发团队分散合作,也是影响修复周期的关键因素之一。
这一点,李楷兴也有所感触。在抖音集团产品的数字包容相关事项里,他负责无障碍优化的团队,作为业务中台来支持各项事宜。他们会牵头、协调包括今日头条、抖音、西瓜视频等各业务的研发与设计人员,完成各产品上的无障碍、适老化产品规范,接着还要进行无障碍、适老化的基础体验改造与保障。
视障工程师胡友阳所做的事情,就是最后一项的基础体验保障。
团队要事无巨细地将每件事对齐。具体到对于色弱者、视障者,按钮应该用什么样的颜色、什么样的字号、什么样的对比度,才能让用户较清晰地去获取到信息?读屏功能对应的标签应该怎么写,应该以怎么样的顺序阅读?这些规范都要由他与团队去跟对应业务线的人员进行具体讨论、反复沟通以及打磨。
产品定期会有无障碍体验测试,若收到有缺陷的反馈,产品团队会给到对应的业务线,排给相应的研发来进行修复。
03 漫长的过程以及未来
产品的无障碍改造从用户调研,到内部立项,再到获得资源,推动协作,需要人力与时间的持续投入。
这注定是一趟漫长的旅程。
在业内人士看来,运作产品无障碍是在平台之内的社会责任。当一个平台足够大,就必须要去面对产品所造成的社会影响,「当一款产品足够大,使用渗透足够高的时候,如果有人因为一些生理上的缺陷,就不能使用的话,产品的社会责任是没有尽到的。」
微信在 2011 年刚推出时,因为不支持读屏功能,对视视障人群并不友好。盛先生如今回忆起来那时多少有点遗憾,当时有很多朋友、客户都在从 QQ 迁移到微信,还想在微信上跟他预约按摩服务,「但很遗憾,那个时候我们操作不了。」
直到 2013 年左右,在视障群体向苹果公司求助,后者跟腾讯协调过后,进行了相应改造。
苹果封闭式生态的优势体现了出来,盛先生也在用安卓(Android)手机,但是,「安卓本身是开源的,如果一个 App 无障碍做的不好,你找 App 背后的公司,公司不理你的话,真就没有人管你了,总不能找谷歌吧。」
如今,主流电商平台京东、淘宝、拼多多都已经在 App 上做出了适当的无障碍改造,能够满足视障群体购物时的基本需求。尽管在这些 App 上,仍然存在不同板块无障碍适配程度不一的情况,需要被改进。
国内目前有 1700 多万名视障人士,其中约 400 万人不到 30 岁,正是互联网产品的活跃用户。截至今年 5 月初,共有 375 家(个)网站和手机应用在工信部的推动下完成无障碍改造并通过评测。各家平台凭借影响力上的杠杆效应,正在更高效率地创造社会价值。
但这件事是漫长的过程。除了研发投入压力巨大之外,它还会挤压其他更具商业价值业务需求的迭代。
还有更「实际」的问题需要解决,商业价值、投资回报是任何一家平台都不能忽视的。一方面是社会责任感,另一方面是商业价值,两者之间的平衡问题始终是要解决的。只有平衡好两者之间的位置,各个产品的无障碍改造才能持续下去,才能让残障人群始终有更友好的使用体验。
上述业内人士认为,这个问题有两种解法。从短期来看,就是做出取舍,以高标准来做好核心体验与场景的无障碍,在整体研发成本相对可控的情况下,保证无障碍体验在 60~70 分的水平。
长期而言,这件事可以通过持续的技术投入与创新来解决,李楷兴的想法是,通过搭建技术解决方案,让产品在无障碍改造方面可以实现自我修复。
考虑到其实每个人可能都会存在一些有障碍场景,比如开车时得看路,同时再看手机其实很危险,这就是一种视觉障碍场景。
李楷兴正在从多模态交互的角度去看抖音等内容产品,所谓多模态交互,是指一件事可以通过多种交互方式来实现,就像文本的输入,就可以通过在实体键盘打字、手写触控输入以及语音输入等多种方式完成。
他希望这些平台上的内容,在各种场景下,能够实现多模态的信息传达和交互,让用户能够根据自身需求来切换模态。在此基础上,再去推动无障碍的设计贯穿内容的创作分发和互动,这样一来,不仅能够造福障碍群体,也能够照顾到普通群体在障碍场景下的需求。
互联网改变的不止是这些。对于残障人群,他们的工作机会也变得更多了。
还有人做网络主播、网络配音,做标签标注、软件测评,他们正在打破大众关于盲人与按摩之间的刻板联系,但并不是所有盲人都有做推拿的天分,从前,他们的职业选择被过分限制在一方天地之中,如今,互联网拓展了他们的可能。
盛先生有在苹果公司做零售员的盲人朋友,他们在工作两三年以后会调进入天才吧,去做苹果的无障碍工程师。就像胡友阳在抖音集团一样,他们都有机会去亲手解决那些曾困扰它们的存在了。
盛先生也做过网络配音的工作,只是收入并不稳定,半年的时间花费完,收入只有四千元,还不够几万元的配音设备的账,他只好重拾按摩旧业。
不过,他对于未来很乐观,「毕竟盲人在互联网的工作才开始,我相信几年以后这种情况会有很大的改观。」
编辑:涵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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