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城市漂泊的年轻人租不起房子,反而去住性价比较高的酒店?
漂泊的人群里,选择同一种生活方式的人,就像生活在同一个部落,身上有着相似的生活态度和价值取舍。酒店的一间间长租客房里,既装满了个体故事,也暗含了时代和环境的缩影。
“酒店太安全了”
“找个酒店先过渡一下”,大多数人是抱着这样的心态,开始住进酒店的。
有些漂泊在一线城市的年轻人,决定把家安在酒店。
与那些因长期出差而“被迫”住进酒店的人不同,他们完全具备租房生活的条件,可以在人来人往的小区里找到一些归属感。他们中的很多人,也都有过租房经历。但自从搬进酒店,这些年轻人就再也不想出来了。
这些生活在酒店里的年轻人身上有一些共性,比如:他们都强调独立空间在生活中的重要性,不喜欢热闹的群居生活;他们追求生活的舒适度,对于长时间通勤有排斥情绪;人生态度更随性,在被问到对未来的规划时,他们给出的回答基本都是“走一步看一步”。
丁布也是这样。去年8月,她租的房子到期了,房东突然改口说不能续租,这让她措手不及。短时间内,丁布没能找到合适的房子,她索性把行李寄存到朋友公司的仓库里,拎着两个行李箱,咬咬牙住进了附近的速8酒店。
她没想到的是,住酒店居然比租房还便宜。之前她在北京朝阳路租了间一居室,每月房租5500元。但在酒店住的那一个月,房费只花了5000元,而且没有水电、网费等额外的开销。
丁布突然产生了在酒店长住下来的念头。她来北京的前六年里,搬了八次家,碰到过卫生状况堪忧的合租室友,也遇到过黑中介,押金一分钱没拿回来。最危险的一次是,她被快递员报复了。
当时,快递员几次三番把她买的生鲜食物放进快递柜,她和快递员沟通无果,只好打了投诉电话。晚上回家,她却发现,家门的锁眼被胶水堵住,电梯口还被贴上了“招小姐”的信息,后面写着她的电话号码。“当时我要气死了,但门口没有摄像头,他一定不会承认,我只能装作不知道这个事。”丁布说。
也正是因为回想起这件事,丁布才下定决心在酒店长住下来。“酒店太安全了,都是机器人上来送外卖,24小时有安保。地段都比较好,周围生活设施齐全。”对丁布来说,这是理想而又安全的独居生活。
酒店越住越便宜,她每月的房费开销,已经从5000元降到了3000元,“因为住得久了,就学会了各种薅羊毛的方法”。丁布并没有和酒店谈长租优惠,据她了解,连锁酒店在价格上很难作出太大让步,它们都是统一的门市价,长租折扣也是在门市价的基础上打折,不如自己在网上找优惠券便宜。
在被问到打算在酒店住多久时,丁布给出的答案是:“只要价格控制在5000元以内,我会一直住下去,价格低、安全、有阿姨打扫卫生,没理由不住。”
李米也是这样的态度,她已经在酒店生活13个月了。去年5月,李米刚到澳门工作,当时她很纠结在珠海还是澳门租房,澳门房租太贵,住在珠海通勤时间又会变长,所以李米就住进了酒店,她打算找到合适的房子再搬出去,但半个月后她放弃了租房计划。
一方面,她最初决定来澳门工作,就是想要体验澳门的生活,所以双城生活并不是她的首选。另一方面,受疫情影响,澳门酒店的价格也不再是动辄一晚1000多元。特别是今年,一个月3000多元,就可以住进不错的酒店。
用李米的话说,“在酒店生活太轻松啦”。她的工作是市场营销,平常比较忙,每天回到酒店,看到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房间,心情会舒畅很多,也不用操心房屋维修、费用缴纳等琐碎的问题,她喜欢这种一切都井井有条的生活。
“简直是合租房的价格,私人管家般的服务,随时在线的清洁阿姨,还有免费健身房。”李米打趣道。对于喜欢独居又不爱操心的年轻人来说,生活在酒店里,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“在哪里住和归属感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”
但正所谓“甲之蜜糖,乙之砒霜”,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酒店生活。
要想在酒店里过得舒坦,首先需要一个可以接受长期吃外卖的“铁胃”。大多数的酒店房间里,都没有配套的厨房设施,虽然可以自己购买电磁炉等设备,但有可能会触发烟雾报警器。更重要的问题是,在没有油烟机的房间内开火做饭,味道和油烟很难散去。
丁布有一个电磁炉,她只会偶尔煮个面或火锅,“不敢炒菜,怕整个房间都油腻腻的”。不过就算是租房住,丁布也很少下厨,不管住在哪里,她都靠外卖“续命”。
还有一个普遍存在的问题是,洗衣服不方便。虽然酒店有洗衣房,但毕竟是公共设施,谁也说不准它是否卫生。薄一些的衣服,丁布都自己手洗,洗不动的厚衣服就送到洗衣店去。李米买了一台小型洗衣机,花了300多块,“挺轻的,也就二三十斤,抱起来就走了”。
在酒店生活,也意味着更大的不稳定性。为了寻求更高的性价比,要做好随时搬家的准备。
生活在酒店里的人,或多或少都要学会断舍离。丁布以前很喜欢买东西,漂亮的收纳盒、挂在墙上的装饰品,舒服的摇椅、床垫等,她都买了个遍。但住酒店后,她发现这些东西根本用不上,只能堆在仓库里积灰,索性把它们放在闲鱼上卖了。
在酒店生活,为了寻求更高的性价比,要做好随时搬家的准备。
丁布在酒店里只放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,换季的时候,她会去仓库里置换一下衣服。“在酒店住久了,会发现自己的确不需要那么多东西,平常买东西也会考虑是否真的需要。现在搬家轻松多了,只需要拖着两个行李箱,然后上面放两个袋子就可以随时走。”丁布说。
她很享受这种生活状态,“的确改掉了乱花钱的毛病,把钱都花在了刀刃上”。
无论生活在哪里,大家都想寻找家的感觉。李米每周三下班都会带一束花回去,插花的花瓶原本是装酒的,瓶口被摔出了倾斜的切口。李米说:“我觉得蛮美的,就清洗干净,系了根麻绳,用来插花了。”
她根据自己的喜好,对房间做了简单的布置。比如她把床上的四件套换成了自己的,这样更舒服也更卫生。她还在桌子上铺了桌布,平常坐在那儿办公会觉得很温馨。
现在的这家酒店,李米已经住了10个月,和工作人员混得很熟了。在她的推荐下,两个同事也和她一起住进了酒店,所以她并不觉得没有归属感。“在哪里住和归属感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,归属感是要通过自身的心理调节和生活改善达到的。”李米说。
当然,也有的人像丁布一样,懒得对酒店进行“改造”。丁布说:“酒店的设施已经很好了,没什么需要我布置的,可能是我比较懒。”虽然和酒店里的其他人都处于“不关心、不认识、不了解”的关系,但丁布从未觉得没有归属感。
她们都有强大的内心秩序,不需要靠熟悉的环境和亲密的关系来寻求认同感。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,可以在酒店里找到家的感觉。
一场生存游戏
归根结底,酒店的长租生意,核心竞争力就是性价比。
比如北京前门的桔子酒店,今年5月的月租价格是3499元,相同的地段想要租一间一居室,要花费6000—8000元。北三环边的清悦酒店,6月的月租价格是4888元,同一地段的一居室,价格在5500—7500元。在北京,全季酒店的各个门店,30日以上的长租折扣,基本都在七折以上。
酒店为什么会作出如此大的让利?其实不过是求生存之举。
秋果酒店北京颐和园店的店长告诉《新周刊》,从去年七八月份开始,各个酒店陆续推出长租业务。全季酒店的店长此前也表示过,2020年之前,全季酒店和母公司华住集团,从未将长租业务作为发力点。
这两年,酒店入住率大幅下滑,多家酒店都表示,今年的入住率几乎没有超过50%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稳定的长租客源,能给酒店带来持续的收入。今年5月,百子湾全季酒店有三分之一的收入都来自长租。
酒店为了吸引长租顾客,做了许多举措。中国传媒大学附近的汉庭酒店,就对部分房间进行了改造,增添了油烟机、电磁炉、洗衣机等设施,满足了租客在酒店长期生活的基本需求。更优质的服务,也增强了酒店的竞争力。秋果酒店设计了女性专属楼层,不仅房间里的装饰更符合女性审美,还设计了雍米女性房,保障了女性顾客的安全。
稳定的长租客源,能给酒店带来持续的收入。丨Pexels
另一方面,国外长租型酒店的发展,已经初具规模。合纵酒店顾问的资料显示,2020年,在希尔顿所有品牌当中,Homewood Suites和Home2 Suites这两个酒店长住品牌的入住率最高,尤其受新客群的青睐。
酒店数据供应商STR发布数据称,2020年,Home2 Suites 在全美所有酒店品牌中房源增长最快,开业酒店数量近80家,筹建中的酒店数量在北美也保持领先——有近410家酒店4万间客房在筹建中。
此类酒店客房多采取家庭式结构,以套房为主,大房型可供一个家庭使用,小房型仅供一人使用。这类酒店还为顾客提供完整的食宿服务,或者说,它们想为顾客提供一个家。
固有印象里,重视“家本位”思想的中国人,愿意长期生活在酒店里的人群似乎十分有限。不过也常常会有一些突破性的消息传来。今年,西安一位90多岁的老奶奶蔡秀琴成了新闻人物,她入住酒店10天后,产生了“酒店养老”的想法,最终决定在酒店里安享晚年。
无论是在一线城市漂泊的年轻人,还是耄耋之年的老人,都在寻求舒适生活和经济能力之间的一种平衡。酒店要做的,就是找到那个平衡点。
编辑:涵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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